李娜凭借个人的努力同样能成功，运动员也能有性格、玩幽默，还能说一口很棒的英语，绝不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怪物。这样的信息，或许比一枚奥运金牌的意义更大。12岁的郑爽，在看了法网女单决赛的次日就跑到网球场上拎起球拍模仿李娜。这个在昆明某业余网球培训机构受训的孩子决心做“第二个李娜”，“要打进市队、省队、国家队，然后‘单飞’，像李娜一样说一口流利的英语，挣很多的钱，拿很多的冠军。”

 

　　在这个业余网球培训机构，李娜夺冠第二天，来训练的孩子比平时多了一倍。毋庸置疑，那股自澳网以来掀起的“李娜旋风”继续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全国，被这股“飓风”掀翻的不仅有丁俊晖、刘翔甚至姚明，更有不久前世乒赛、苏迪曼杯上早已审美疲劳的诸位冠军得主——这一职业体育成功范例带来的震撼仍在延续。

 

　　李娜“感谢门”

 

　　漂亮的抢7竟没让斯齐亚沃尼拿到1分，李娜在第二盘形势严峻的情况下强悍反击，连下7分击败前法网女单冠军。来自央视的统计，4日晚的法网女单决赛超过1亿中国观众收看了直播并为李娜的神勇夺冠感动不已。比起澳网决赛，罗兰·加洛斯红土场上的“娜姐”成熟不少，举手投足间颇有大将之风，她一直面带微笑从法网主席手里接过奖杯，再从容地举过头顶，但国歌响起时，眼里仍有泪光闪动

 

　　那一串感谢迅速成为公众话题，分量并不亚于沉甸甸的朗格伦杯——

 

　　“首先感谢我的赞助商，感谢球童和工作人员，感谢我的团队，感谢你们的艰辛付出”，唯独没说感谢国家，感谢网管中心李娜的“感谢”赢得众多称赞与支持，认为李娜“有个性、讲感情”有之，认为她“心直口快”者有之；也有人认为李娜没谢祖国没谢体育总局是不对的，也不该以英语发言，“难道说中文丢脸吗？”但为数寥寥的批评之声很快就淹没在数量惊人的“挺娜派”声浪之中。

 

　　有评论认为，人们对李娜“感谢门”的高度激赏传达了当下中国民众对待中国体育的真实心态：一是对于运动员“人性化”举动的宽容，一是李娜的职业化选择已深得人心，这种体制外的成功促使人们深思中国发展竞技体育的意义、途径和未来。无论如何，李娜不说套话的答谢带给人们足够的心理刺激，球迷和观众其实并非纠结于李娜是否说了错话，而是那样的情景下，她居然这么“敢说”。

 

　　网管中心主任孙晋芳赛后接受采访时一边压抑着兴奋之情，一边用体育官员们的惯用话语表示，“李娜的夺冠提高了中国人民在主流项目上的地位！”但这一言论立即引来众声议论。崔永元就在微博上说，李娜红土场上的胜利是李娜的胜利，不是中国的胜利，更不是中国人民的胜利，别把那么有趣的事搞得紧巴巴的。有媒体向李娜提问：这是不是中国的胜利？李娜回答：“中国的胜利？夺冠只是我梦想成真的一天，如果说是中国的胜利，我觉得太过了，太大了，我承受不起。”

 

　　回想当年刘翔奥运夺冠时身披国旗、兴奋至极地高喊：亚洲有我，中国有我！两相对照，我们有理由为短短若干年间金牌运动员观念的转变感慨，尽管刘翔是典型的举国体制产物。而李娜“感谢门”的标志意义在于，她彻底放下了过去中国竞技体育赋予运动员的“不可承受之重”，让在商业环境中的比赛和成功向其应有的快乐、感动和真实靠拢，那一连串流畅的英语为更多在职业体育平台拼博的运动员树立了新的话语标本：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感谢自己希望感谢的人而不用顾虑太多，这并不妨碍你胸怀祖国，也不妨碍人们更加宽容地理解你。

 

　　职业体育的商业模式

 

　　据悉，李娜这次法网冠军收获1138万元人民币的巨额奖金，让李娜在2011年前6个月内的总奖金额就逼近职业生涯前12年的总和。

 

　　法网前，李娜凭借147万美元位居WTA赛季奖金排行榜第四位，其中澳网亚军就为她带来110万美元收入，李娜上半年总奖金额总计约达322.7万美元，这几乎是她自1999年转为职业选手至2010年12月这12年来的奖金总和；一年前李娜的商业收入仅500万元人民币，甚至不如队友郑洁和彭帅。随着澳网、法网的相继成功，李娜的“吸金”力猛增，预计今后为耐克的代言费在2000万元人民币左右，和瑞士名表劳力士的合同也将达1800万元左右。作为目前国内唯一的国际级别大牌女选手，李娜的商业价值将直逼刘翔、姚明，达到空前的2亿元。虽短期内还无法超刘赶姚，但从长远来看，李娜的商业价值或许更胜刘、姚一筹。

 

　　李娜挣得多付出得也多，对外教丹麦人莫藤森及其医护、体能教练的回馈自不必说，整个后勤团队在法国期间每天花费也超过了3万元人民币，大投入换来大产出，高风险带来高回报，这是自己组建团队、自己训练和参赛的必然。网管中心一位官员算过一笔账：国家队为一名高水平运动员每年付出的“培养费”约100万元甚至更高，运动员收入和国家队成本回收却极低。而李娜职业化以来12年中每年的收入约28万美元，即200万人民币左右，如果按照国家队100万的投入换算，“李娜式”选择给运动员带来的支出、收益比显然高于国家队。走职业体育之路的运动员既要承担比赛重担，更要为自己的收支悉心谋略，这也为举国体制下的部分中国体育项目提了醒：代价如此之大却未必有良好效果，彻底职业化之后，结果如何？

 

　　体操运动员陈一冰就在其微博中表达了类似观点：我真的特别羡慕职业化，每年有很多比赛，目标也很明确，输了再提高自己，赢了有高额奖金，完全靠自己！我们呢，每年可选的比赛也就是一年一个世锦赛、四年一个奥运会，赢了是国家体制好，如果失败呢？我们的付出呢？

 

　　从经济学角度看，大投入并未换来大产出，国家大包大揽也未必获得最好的收益，反而极度限制和压抑了运动员的个体发展。如果部分主流项目能效仿网管中心与国际网球职业赛事的高度接轨，在职业体育中实现突破，既能减少国家的付出，又能凭借个人的付出从市场搏得稳定的奖金和商业赞助，通过频繁赛事不断提高运动水准、塑造个人品牌，这无论如何都是双赢。

 

　　不过，羽毛球金牌教头李永波在李娜夺冠后说，大满贯赛事的分量并不如奥运会、世锦赛，李娜还需努力。这样的言论带有明显的举国体制烙印，我们不能简单否定给中国体育积累了丰厚家底的举国体制，更不能因为出现若干职业体育的成功范例就罔顾历史、将创造了系列辉煌的举国体制彻底妖魔化，但如果中国的奥运战略不能被改变或部分改变、中国竞技体育目标仅仅停留于“奥运金牌”而无视体育运动本身更深刻的文化内涵，那么中国体育仍将维系它高投入、低产出的运行模式，也无法让体育真正成为体育。如果打破大包大揽，在一些项目上多给运动员一些选择权，中国体育会否更生动、更人性，也“更好玩”？如今，李娜通过职业体育模式夺冠，无比真切地为中国体育找到了另一种可能。

 

　　能让多少项目“职业化”

 

　　中国最具“职业化”潜力的恐怕还是三大球，尤其是早就实现市场化的足球。但众所周知，最早于1994年起步的中国职业足球始终未能奉献出足以与市场资源匹敌的战绩，比之计划时代还有明显退步。和李娜的法网征战相比，中国足球是最典型的投入、产出比严重倒挂的项目，而李娜的成功也在告诫中国足球、篮球这些高关注度主流体育项目：只有真正、彻底的职业化才可能诞生奇迹，“伪职业”反而会将其推入深渊。试想，如果李娜还在网管中心半明半暗的约束下犹抱琵琶半遮面，她怎么可能在德国构建自己的训练基地，又如何自由选择赛事、聘请高水平外教？

 

　　以中国足球为例，虽然不乏恒大这样的民间资本大鳄，但更多的是如鲁能、泰达等等一批资本雄厚的国企或者中超俱乐部，莫不与政府资源、行政部门有千丝万缕的瓜葛和联系，虽然企业可“名正言顺”地表示：一支足球队的投资相当于企业投放的广告费且产生了更大效能，但最早如大连万达王健林和后来云南红塔俱乐部的退出，以及2009年至今的扫赌反黑风暴，无不宣告中国足球的“伪市场”早就成了假丑恶滋生的温床，相比之下，李娜更彻底的职业化模式却能扫清那些体制性羁绊。

 

　　换言之，李娜夺冠提醒我们的，不仅是一部分举国体制下的运动项目应当选择职业体育平台，那些宣称实现了所谓“职业化”的运动项目更应该将职业化进行到底。仍以足球为例，假设放手让投资人、俱乐部自行构建职业大联盟，让足管中心彻底退出市场竞争，以构建联赛纪律和环境为要务，让参与者自己在市场的搏杀中遵循规则、寻找乐趣，恐怕中国足球早就是另一番面目了。

 

　　以李娜为榜样，足球、篮球、排球、赛车、台球、高尔夫球、自行车、马术、帆船、拳击，甚至射击和棋牌等等这些冷门的非奥项目或小项目，都可望从国际赛事中获得资金回馈、在职业体育中寻求突破，但这些项目的金牌布局显然与眼下的中国奥运战略相左；再具体到乒乓球、羽毛球、跳水、举重、田径、游泳这些虽有一定群众基础却严重缺乏国际商业大环境的项目来说，职业化模式恐怕会让运动员生存都成问题，只能“圈养”——这就出现两难：要市场、普及、推广，还是要奥运金牌和形象？或者说，奥运战略会否围绕国际职业化程度最高的项目进行调整，打造新的优势项目而放弃现在的优势项目？这样的代价是否太大？而一旦很多传统项目出现奥运滑铁卢，我们是否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当体育的深层意义越来越凸显，鱼与熊掌我们如何取舍？

 

　　无论如何，“李娜旋风”都是对体育改革的强劲助推。可以预见，短时期内中国体育的体制机制难有质的变化，但随着后奥运时代的到来和人们对康体健身日益旺盛的需求，发展职业体育，部分项目将会出现明显松动。正如文章开头出现的郑爽，她和她的父母期望循着李娜的职业化之路创造同样伟大的奇迹——凭借个人的努力也能成功，运动员也能有性格、玩幽默，还能说一口很棒的英语，绝不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怪物。这样的信息，或许比一枚奥运金牌的意义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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